香书小说 > 穿越小说 > 红楼帝业 > 第112章 大婚(下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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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却说太上皇景宁帝在皇宫里过了一冬,至二月初,春寒未尽,便又携了皇太后、泰顺帝移驾西郊畅春园。

    相比于皇宫,景宁帝显然偏爱畅春园,皇太后、泰顺帝皆是如此。

    姜念大婚这日傍晚,暮色渐沉,泰顺帝亲自到无逸斋检查了皇子们的功课,随即摆驾回至澹宁居。谁知入内后,竟摒退左右,自斟自饮起来。倒是让身边的太监暗自纳罕。因泰顺帝素来勤谨,不爱饮酒的,也鲜少独自饮酒,今日这般情状,算得上罕见。

    只见泰顺帝眉间微蹙,眸中似有幽思,手中执着一方旧帕,细细端详——此帕乃去年姜念初见他时所呈,原是他多年前留于江宁之物,被姜雪莲珍藏多年,姜雪莲临终时手书李商隐《无题》于其上,且留有血迹。

    此刻酒至微醺,泰顺帝凝视旧帕,低声吟哦:

    “相见时难别亦难,东风无力百花残。

    春蚕到死丝方尽,蜡炬成灰泪始干。

    晓镜但愁云鬓改,夜吟应觉月光寒。

    蓬山此去无多路,青鸟殷勤为探看。”

    吟罢,泰顺帝长叹一声,将旧帕缓缓收起,复又独酌。

    酒入愁肠,不禁忆及此前几次三番召见姜念的情景,思及姜念几次三番献策立功的事情……

    想着想着,泰顺帝黯然低叹:“难为这孩子了,今日大婚,竟无父母在堂,亦无亲族长辈,唉!”

    窗外暮色沉沉,春风微冷。

    案前烛影摇曳,映得这位九五之尊皱纹醒目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东郊姜家三进新宅。

    宴饮至晚,宾客渐散。

    天上一轮盈凸月,清辉泠泠,斜挂东南。

    虽宴席已毕,然礼数未终,洞房之内,尚有一番热闹。

    姜念饮了几盅喜酒,面上微染酡红,步履却仍稳当。

    他踏入洞房,只见满屋锦绣,烛影摇红,一众女眷候着——有姜家的女眷,亦有元春陪嫁的女眷,包括了抱琴、喜鹊、金钏、玉钏四个陪嫁丫鬟。

    女眷们皆含笑而立,目光灼灼。

    元春蒙着红盖头端坐床沿,葱白似的指尖微微绞着喜帕,等得久了。

    姜念执起那嵌玉的秤杆,取“称心如意”之吉兆,轻轻挑开了元春的红盖头。众女眷见状,贺道:“挑得芙蓉开,福禄自天来!”

    盖头方落,四目相对,两人皆是一怔,元春慌忙低垂杏眸,颊染飞霞。

    众女眷皆笑了起来,有人掩口偷笑,有人放声而笑,元春羞得几乎要将脸埋进衣领里。

    接着,新夫妇各取衣角相系,女眷们又贺道:“丝罗共结,琴瑟和鸣。”

    礼既成,众人方知趣退下。

    霎时间,人声尽去,洞房内红烛高烧,偶闻灯花轻爆。

    姜念与元春对坐,一时竟无言。

    窗外月色溶溶,微风拂过庭前牡丹池,簌簌有声。

    姜念凝眸细看,只见元春眉如远山含翠,目似秋水横波,腮凝新荔般白里透红,鼻腻鹅脂般玲珑精致。

    姜念又一次觉得元春与薛宝钗有几分相似了,皆是肌肤莹润如羊脂美玉,举止端庄似大家风范,自带雍容气度。

    事实上,元春、薛宝钗本就是表姐妹。元春的母亲王夫人与薛宝钗的母亲薛姨妈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。

    元春、薛宝钗也都是持重守礼的。

    原著里,元春省亲时评点众姊妹诗作,对薛宝钗的风格更显欣赏。薛宝钗作诗含蓄颂圣,展现对皇权的敬畏,与元春立场一致。元春端午节赐礼,也特赐贾宝玉与薛宝钗相同的礼物——红麝串。因此,被解读为元春支持贾宝玉与薛宝钗联姻。

    此刻,元春见姜念凝视着自己好一会儿都不说话,愈发害臊,不过还是抬头看向了姜念。

    姜念正思量间,忽见元春抬眸望来,四目相对。

    元春不料,姜念的第一句话竟是:“今日吃了吗?这会子肚子饿吗?”

    元春闻言好笑,低垂螓首轻声道:“用了些枣子并莲子羹……这会子倒不甚饿。”说着,纤纤玉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。

    在大庆,豪门官宦的姑娘出嫁,通常在婚礼当日唯以枣、栗、莲子羹少许充饥,因仪式繁琐不便如厕,还有些严苛的士大夫家族,会要求新娘避食荤腥以示身心洁净。

    姜念伸手轻轻托起了元春的下巴,再次与元春对视,笑道:“我倒有些饿了,不若我俩先用些点心?”

    他忽凑近元春耳畔,笑道:“不吃饱肚子,哪有气力度此春宵?”

    元春臊得了不得,心里却涌出感动的暖流。聪慧的她,知道姜念是在关心她,想让她吃些东西填饱肚子。于是微微颔首,声若蚊蝇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洞房内摆着一张曲尺罗汉床,此床三面围子雕着纹样,床面铺着大红褥子,当中设一张填漆案几。

    几上正摆着一个剔红缠枝莲纹漆盒,盛着四样细点:枣泥山药糕、松瓤鹅油卷、玫瑰豆沙酥、奶油炸面果。另有一对錾金银杯并一把鎏金酒壶,壶中盛着上好的美酒。

    姜念执起元春的柔荑,二人对坐于曲尺罗汉床。只见他拣了块玫瑰豆沙酥递与元春,元春伸出纤纤玉指接了,却只捧着不动。姜念会意,自取一块松瓤鹅油卷吃了,元春这才以袖掩面,小口品尝玫瑰豆沙酥。

    姜念拿了一个錾金银杯放在了元春面前,又拿了一个放在自己面前,方要执鎏金酒壶斟酒,元春忙道:“我来服侍罢。”

    说着,元春接过了鎏金酒壶,先为姜念满斟一杯,再为自己浅浅斟了半盏,举杯时腕上金镯叮咚,目光在姜念脸上流转,轻声道:“大爷请!”

    姜念举杯,笑道:“夫人请!”

    连饮三巡后,元春腮染红霞,正是:

    “红绡帐里度春宵,金樽酒满映花娇。”

    元春对姜念柔声道:“大爷,我吃饱了,酒也够了,今夜……原不该多吃酒的。”

    姜念会意一笑:“既如此,咱们就寝罢?”

    元春又臊了,仍端庄道:“还须净口盥洗才是。”

    姜念点头,准备去唤丫鬟进来服侍,亲自起身去打开房门,忽听门外“哎呦”一声,一个小丫鬟跌坐在了门口。

    原来,是一个穿红绫袄的小丫鬟正贴着门偷听,不妨姜念突然开门,惊得她跌坐在地,惊呼出声。

    姜念打量这小丫鬟,见其模样很标致,水蛇腰纤细,削肩膀似弱柳扶风。

    香菱、抱琴忙要来搀扶小丫鬟,小丫鬟却自己利索地从地上爬起,低头绞着衣带,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元春被惊动,来到了姜念身边,看向低着头的小丫鬟,对抱琴问道:“喜鹊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抱琴又尴尬又好笑,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禀。

    姜念微笑道:“这小丫鬟贴着门偷听,不妨我忽然开门,将她惊摔了。”

    元春闻言,抿嘴笑道:“她是喜鹊,素日就有点子淘气,大爷别见怪。”

    姜念听说这小丫鬟唤作“喜鹊”,眉梢微动,心下暗忖:“难道是晴雯?”

    前世有人推测,晴雯在跟随贾宝玉之前,待在贾母身边的时候,丫鬟名叫“喜鹊”,跟了贾宝玉后,才被贾宝玉改为“晴雯”这雅致名儿。推测的依据之一,是“花气袭人知骤暖,鹊声穿树喜新晴”这句诗。

    思及此,姜念便向元春问道:“这小丫鬟是何来历?”

    元春微怔,暗想:“这般洞房花烛之夜,他竟关切我的这个小丫鬟了。”

    她一时间倒也没多想,只当姜念随口关切,便坦然柔声道:“此番我出……出阁,陪来了四个丫鬟,她便是其一。她原是老太太跟前服侍的,老太太特将她赏与我,陪我出阁的。”

    姜念又进一步问道:“她可是府上家生子?抑或外头买来的?”

    元春愈觉诧异,暗想:“怎的这般细究?”

    她却仍柔声答道:“是赖嬷嬷家买的,因老太太见她生得伶俐标致,甚是喜爱,赖嬷嬷便孝敬了进来。”

    姜念点了点头,心下已了然:“这小丫鬟果然是晴雯!晴雯竟就这样来到了我身边,倒是比我当初得到香菱还要容易。”

    “霁月难逢,彩云易散。心比天高,身为下贱。风流灵巧招人怨。寿夭多因毁谤生,多情公子空牵念。”

    呵,晴雯这般早就来了,可就不用多情公子贾宝玉牵念了。

    今夜乃良宵吉时,姜念虽因晴雯的到来而惊喜,还是将此事按下,转头对香菱吩咐道:“我与夫人要净口盥洗,进来伺候。”

    香菱忙应了声“是”,自去张罗。

    元春亦吩咐抱琴:“你也一同伺候。”

    抱琴亦恭敬应下,跟去张罗。

    喜鹊眨巴着眼睛,对元春问道:“姑娘,我呢?要不要进去伺候的?”

    姜念笑道:“你不用进来伺候,继续贴门上偷听吧。”

    喜鹊:“……”

    元春不禁掩嘴而笑。

    喜鹊终究还是跟着香菱、抱琴一起进洞房伺候了。

    在三个丫鬟的伺候下,姜念、元春先净了口,洗了脸。待要洗脚时,姜念忽执元春柔荑,笑道:“我与夫人一个盆里洗脚。”

    香菱低头偷笑,心中暗道:“大爷竟有这奇怪的喜好!”

    她的大爷偶尔会与她一块儿洗脚,而且,她还亲眼目睹过她的大爷与薛姑娘一块儿洗脚。

    元春忙低头,脸发热,自然不会推拒。

    于是,姜念、元春一起将脚放入了一个脚盆,香菱、抱琴都蹲在脚盆边伺候。

    姜念低头打量元春的玉足,见其白皙如玉,脚趾纤巧,心中暗道:“连脚都与宝钗相似!”

    盥洗毕,香菱、抱琴、喜鹊收拾了器具退出,反手将房门掩上。

    姜念携元春重新并肩坐在床沿,但见四柱雕着精致的花样,顶架上悬着红罗帐,大红锦被上绣着“囍”字图样。

    姜念掀开大红锦被,见褥单上端正正铺着一方素白帕子。元春瞥见,顿时惊得撇过头,似乎连颈间都泛起了胭脂色。

    二人心照不宣,此乃验贞的元帕。

    姜念见佳人含羞带怯,再难自持,展臂将软玉温香揽入怀中。

    元春嘤咛一声“大爷”,倒入红罗帐里。

    忽听她“啊呀”一声轻呼。

    姜念纳闷:“我还没开始呢,咋就叫了?”

    却见元春红着脸从身下摸出了一个红枣。

    姜念这才明白,原是撒帐时落下的吉祥果儿硌着了娇躯,也不知硌到哪里了……

    姜念笑道:“必是丫鬟们不仔细,撒帐的红枣漏了一颗在此。”

    元春轻“嗯”一声。

    姜念从元春手中接过那红枣把玩,笑道:“倒是好兆头,注定了咱俩要早生贵子的,只不知今夜能不能怀上?”

    话音方落,元春羞得去抢红枣:“休要浑说!”

    红枣没抢到,人却被姜念箍住了,又是一声嘤咛“大爷”。

    房内红烛“噼啪”爆出了并蒂灯花。

    窗外,不知哪来的野猫,“喵”地一声跃上了墙头,叫唤着春天。

    月光透过流云,在姜宅的青瓦上流淌。

    正是:

    “红绡帐底卧鸳鸯,玉枕纱橱度春宵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翌日,东方才泛鱼肚白,元春虽身子骨酸软不适,却强撑着起身,要亲自伺候姜念更衣。

    姜念忙道:“夫人昨夜受累了,何须你伺候我的?”

    元春便去开了房门,领着两个丫鬟进来。

    元春对着一个挽着双鬟髻的丫鬟吩咐道:“金钏,你伺候大爷更衣梳洗。”

    又对另一个也挽着双鬟髻的丫鬟吩咐道:“玉钏,你来我这里。”

    香菱、抱琴、喜鹊三个丫鬟,昨夜都熬夜熬狠了,此时在补觉。

    姜念愣了一下,对元春问道:“这两个丫鬟唤作什么名儿?”

    元春微微一顿,暗忖:“大爷怎的对我这些丫鬟这般上心?”

    不待元春回应,正伺候姜念更衣的丫鬟,主动笑吟吟道:“回大爷话,我叫金钏。”又指了指伺候元春的丫鬟,“她叫玉钏,是我嫡亲的妹子。”

    声如黄莺出谷,脆生生的。

    姜念闻言心想:“原来抱琴、晴雯、金钏、玉钏都随着元春陪嫁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贾母大气啊!

    正说话间,忽听门外孟氏轻咳,只见她站在门槛边踌躇,见姜念望来,竟有些赧然:“大爷……全福妇人来查验元帕了……”

    按礼数,新妇的元帕,翌日清晨由婆婆或全福妇人查验,交予家族女性长辈收存。

    全福妇人指的是公婆健在、夫妻和睦、儿女双全的妇人,常参与婚仪。

    姜念家中并无全福妇人,孟氏、封氏及董良老婆都不算,董良老婆的公婆都不在了。此番大婚,是从外头请的全福妇人。

    元春登时羞红了脸,金钏忙低头,唯有玉钏懵懂,眨着大眼睛左看右看。

    姜念见元春羞得快要钻到地缝里去,笑着解围:“不必查验了,我已验看过了,由夫人自己收着罢。”

    这话一出,元春恨不得把脸埋进妆奁里。

    孟氏会意,“哎”地应了声,眼角堆出笑纹来。

    正是:

    “画眉笔底藏春色,元帕巾上染胭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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