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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国府,荣庆堂。
宝玉跪在荣庆堂门口,看到上门拜访的各家女眷,都用惊诧的目光打量他。
其中几位跟随长辈的妙龄姑娘,容颜气度都很出色水灵,看他的眼神充满惧怕嫌弃,就像他是怪物一般。
其实人家有这种神态,一点都不算奇怪,明明是有客上门,他却直愣愣跪在人前,被人轻贱鄙视,也在常理之中。
在这些佳人面前出丑,更让宝玉备受煎熬,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,从此不再见世人,省得自己多受玷污摧残。
但慑于父亲的威势,又不敢肆意装疯卖癫,借此逃脱责罚。
如果他真的这么干,父亲贾政可没风光霁月的情怀,从来不懂自己的清白卓绝,更不会像老太太和太太,满脸疼惜的对自己疼爱迁就。
多半是自己一闹开,他便会让小厮摁倒自己,脱了裤子便施家法,到时自己一身卓绝不俗,顷刻要被践踏殆尽,岂不悲哉。
所以,宝玉只能满腔悲愤,忍辱负重,乖巧的跪在荣庆堂门口。
为逃避心中羞愧,于是他低垂头颅,对来往客人来个眼不见心不烦,心中升起一股自恋陶醉,跪得异常卓绝不俗,异常超然世外……
贾母和王夫人看到宝玉跪在堂口,一颗心悬的难受,揪得心痛。
但即便她们再宠爱宝玉,这会子都不敢开口让他起身,因为贾政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,实在有些太吓人。
上回宝玉只在内宅说了几句闲话,第二天就把宗人府惹上门,被贾政打得两个月下不得床。
如果这样的事再闹一次,贾母和王夫人实在不敢设想,宝玉的名声会愈发狼藉,一顿皮肉之苦,更是在所难免。
她们都很担心,方才宝玉方才说的话,是不是像上次那样,已经被府上那个挨千刀的捅到外头……
与其事情闹得难以收拾,还不如现就让他这样跪着吧……
众目睽睽之下,即便传出话头,也可说宝玉有错,但家门已惩戒管教,宗人府也没太大借口上门,事情或许就能糊弄过去。
这也是贾母和王夫人,即便脸面有损,依旧照着贾政意思,让宝玉跪在堂口的原因。
等到客人纷纷上门道贺,贾母和王夫人心中还臊得慌,担心外客问起宝玉下跪之事,都不知该怎么开口。
可那些贵勋老亲女眷进了荣庆堂,就好像事先商量好一样,没一个人问起宝玉堂口下跪的缘故。
就像这些女人眼睛都出了毛病,入堂之时根本没看到宝玉这活宝贝,这让贾母和王夫人心中十分古怪。
不过人家不问这让人害臊之事,贾母和王夫人也没主动去说的道理……
……
其实这些道贺的贵勋老亲女眷,自然不会都成了睁眼瞎,只不过她们都不提宝玉之事,出于某种不约而同的算计。
这些能跟随男客上门道贺的女眷,都是各家勋贵大户的要紧妇人,不是当家主妇,便是长房太太,这些女人没一个不是精明人。
她们日常都和贾家相互走动,自然对荣国府的事知根知底。
要是贾琮承爵之前的贾家,宝玉就是荣国府的凤凰,荣国夫人最疼爱的孙子,还有衔玉而生的吉兆,当真万千宠爱集于一身。
那时这些贵妇上门,也都喜欢在贾母面前,百般夸奖吹捧宝玉,逗得贾母高兴开怀,世家老亲也更和睦,花花骄子大家抬,人情世故罢了。
可如今贾家已变了天,大房贾琮一身荣耀,才华卓绝,一体双爵,承袭荣国家业,宝玉已沦为偏房子,早没了原先的份量。
再加上回宝玉在内院说太上皇是傻子,被宗人府下文贬斥,名声早就臭了大街。
听说这宝玉生来就有许多古怪,不说他娘生他时,还顺带生了一块玉,就说他自己连四书都读不通,偏常自述情怀高明,看不起天下读书人。
总之,外人如今都清楚,贾家到了玉字辈一代,真是竟出奇异之子,不过宝玉是奇到完全跑偏那种……
一个名声狼藉的贾家偏门子,读书还是个窝囊废,注定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,翻不了身的老鳖。
如今这些老亲贵妇,再也没有那个雅兴,拿着肉麻当有趣,还在贾母面前吹捧宝玉。
再说上次宗人府上门的事儿,官场上的人哪个是不清楚的,其实宗人府之举,就是得了宫中授意,谁爹被人骂了,都不会善罢甘休的……
这些各家贵妇都是精明人,如今谁也不会为讨好贾母,说起宝玉什么好话,不然就是和当今圣上叫板,下回宗人府还不得去你家逛逛。
所以,今日这些贵妇上门道贺,看到宝玉跪在荣庆堂门口,便知宝玉必定又闯了祸事,不然又不是过年过节,也不该行这么大礼数。
而且哪里不好跪的,单单跪在荣庆堂门口,分明就是跪给外人看的。
至于他闯了什么祸事,让贾家人吓成这样,不惜这样惩罚寒碜昔日凤凰少爷。
杀人放火宝玉没这个本事,必定又是嘴贱犯了忌讳。
只是上回他骂太上皇和老太妃是傻子,这会难道又骂了那位贵人?皇子还是公主?不会是宫里的当今……
这些心思活络灵巧的贵妇,只要稍微往深里思量,就觉得实在有些晦气。
她们今日跟着家中男人,到贾家是给贾琮恭贺进士及第、翰林之喜,是要给这位少年伯爷捧场示好。
再说,原先荣国府是二房的家当,如今被圣上一道圣旨,变成了大房的家业,贾家大房二房之间能对付吗?
如果她们多嘴多舌,问东问西,万一勾出宝玉又做出什么祸事,坏了今日贾家的喜庆,这可就不是上门给威远伯道贺,而是让人难堪,给人拆台了。
所以,这些贵妇刚看到此景,只是撇了宝玉两眼,便不约而同装起睁眼瞎,视而不见,仪态万千的进入荣庆堂。
至于会不会对宝玉太过冷淡,她们是毫不在乎的,世家大族正溯传承,旁门偏房就是狗不拾,话粗理不粗,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。
对这些贵妇来说,一个是无能荒唐的偏门子弟,一个是嫡脉勋贵翰林学士,如何取舍实在太理直气壮了……
……
贾母本也心疼宝玉受罪,但她毕竟上了年纪,又是性情高乐之人。
那些贵妇入堂之后,为了粉饰太平,更是句句不离贾琮,将他夸的天上有人间无,又说这都是贾母持家有道,教养有方,贾家才能得今日之荣盛。
虽然教养有方这些话,连贾母自己心里都觉得是鬼话,但听了总归脸上光彩,听得多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,心中开怀之下,宝玉的事竟也稍稍淡忘。
但王夫人毕竟母子连心,再说那些贵妇好话再多,也都是在夸赞贾琮,自己宝玉牵不上半点关系,听了实在太过刺耳。
她一边担心儿子宝玉,心疼他因为随口一言,竟然要受这般屈辱,一边又听着那些贵妇大嘴巴,兴致勃勃夸奖贾琮如何了得。
内心交割拉扯之下,简直让王夫人郁闷到窒息,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,上不得下不得,整个人如油煎火撩般,恨不得头撞南墙予以宣泄。
此时,城阳侯徐氏笑着进了荣庆堂,身后还跟着她家未出阁的三小姐。
这位刘三小姐曾来过贾府几次,还得过贾琮的书法,并因此回赠过贾琮礼物。
她本就生得人物不俗,容貌秀丽,身姿窈窕,今日随着母亲上门贺喜,更是妆容精致,衣着华丽清雅,显得容光焕发。
宝玉原本跪在那里,低着头不好见人,但毕竟是抓周时就已显露才华,对女儿家的事天生敏锐。
远远似乎便能感知香踪袅袅,猛然抬头正好看到秀美标致的刘三小姐,双眼微微一亮,竟有些忘了还跪在地上。
那三小姐本见他跪在地上,心中便觉得怪异,又见宝玉目光灼灼,感到几分害怕,下意识退了两步。
她被宝玉瞧得委屈,想这里是威远伯的内院,怎么二房的贾宝玉会杵在这里,还古里古怪的跪着。
她原以为贾太夫人居住荣庆堂,贾琮日常必定经常出入,自己如果遇上的是他,这位翰林郎怎么瞧自己,她都是愿意的……
可惜想遇上的人遇不上,偏遇上不着调不相干的人,心中多少有些失望。
城阳侯徐氏不愧是后宅翘楚,也在片刻之间,就做出其他贵妇相同的决定,伸手一拉有些发愣的女儿,便闪身进了荣庆堂,动作轻盈之极……
徐氏刚进了堂内,便对贾母笑道:“太夫人海涵,今日威远伯及第之喜,翰林之荣,本该早早过来道喜。
没想到出门之后,却被事情耽搁了,要说这耽搁的事情,还和威远伯有些关系。”
贾母奇道:“今日琮哥儿入宫传胪,怎么还会耽搁到侯夫人行程?”
城阳侯徐氏笑道:“太夫人还不知道呢,今日宫中进士传胪大典完结之后,皇上赐一甲进士御街夸官,以彰荣耀。
刚巧我们的马车刚出府,本想早早来给太夫人道喜,没想到马车路过汉正街附近,几条街面都挤满了人,根本就走不动道。
后来我让人打听,才知道威远伯御街夸官,路过汉正街,可是出了大场面,整个神京城的人,都赶来看他的光彩。
秀儿,你让小厮打听的事,都是怎么说的?”
那三小姐微笑道:“他们说威远伯御街夸官,路过汉正街,英姿卓绝,一时无二,盖于同伦。
百姓为之投掷彩帕,还为他传唱贾词,场面喧嚣,轰动全城,许多人一路尾随,跟到礼部衙门都不愿离去。
可惜街上人太多,我们的马车走不动道,我却没亲眼目睹盛况,倒是没有眼福。”
……
城阳侯母女一番话,贾母等人听了都一脸惊讶。
王夫人心中愈发郁闷,东府那小子神神叨叨,竟搞些虚头巴脑的事,旁人还都觉得稀罕,一味吹捧奉承,当真可笑。
忠靖侯李氏因一早就来贾府,所以并不知御街夸官这些事。
笑道:“我倒是出门早了,竟没看到这风光场景,投掷彩帕,传唱贾词,全城瞩目,这等奇事,我在戏文里也没听过。
琮哥儿当真是了得,不管做什么事,不管在哪里,都能给姑太太争来荣耀光彩。”
贾母被李氏捧得有些飘飘然,附和着笑道:“琮哥儿从小就是这个根性,不管做什么事情,都能冒出头来。
如今他虽不敢说功成名就,到底比常人略强了些,我倒希望从今往后,他自家里多呆些时间。
等到过了孝期,早些娶亲成家,开枝散叶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贾母一番场面话,说得颇为冠冕堂皇,众贵妇接二连三出言附和烘托,堂中气氛愈发喜庆融和。
王夫人一旁听了诸般话语,只觉一阵耳鸣晕眩,想到堂口罚跪的儿子宝玉,众人眼中风光无比的贾琮,心如刀戳,羞恨欲死。
宝玉自俏丽的刘三小姐从身前走过,香风撩人,倩影婀娜,只觉神魂游荡。
心中感叹女儿如水,不自禁有些沉迷陶然,一时间竟忘记自己在罚跪……
正当他有些自得其乐,突然听到刘三小姐娇俏动人的声音。
正说着贾琮御街夸官之事,赞他英姿卓绝,一时无二,盖于同伦。
又说满城百姓为之投掷彩帕,还为他传唱贾词,轰动全城,妇孺皆知云云。
宝玉素来在女儿身上下功夫,清晰听出刘三小姐话语欣喜,语音微颤,似乎对贾琮颇为倾慕……
宝玉脸色惨白,心中泛起羞恼,又觉痛心疾首,悲呼世道污浊,好端端的女儿,怎么个个都仰慕仕途禄蠹之事。
那贾琮有什么好的,值得这秀雅出众的姑娘,这般含情脉脉的说他,简直不知所谓!
世人皆被贾琮这等禄蠹虚伪之人,诓骗迷惑,竟无人认得我落拓清白情怀,当真天意弄人。
宝玉似被刘小姐的话音,搅合得有些心绪混乱,嘴里不由自主,喃喃自语。
“当真俗不可耐,俗不可耐,总有一日寻个清净去处,方能离了这世间污浊……”
此时堂中众贵妇正聊着进士和翰林的话题,说得十分热络欢畅,哪个也没留意宝玉的胡话。
唯独刘小姐是晚辈,不好多说话插嘴,正有些无趣,刚好听到宝玉话语,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忙离堂口再远上一些。
……
伯爵府,贾琮院。
自从上次贾琮承袭荣国爵,东西两府的贺客,便呈现泾渭分明之状。
到西府拜谒的客人,多为荣国府世代交好勋贵老亲。
到东府拜谒的客人,多为贾琮的同窗教谕、官场同僚、举业座师、市井交好等。
今日贾琮入宫奉礼,人并不在府上,但到西府拜谒世勋老亲,依旧还是来了不少
他们会上门给贾琮贺喜,追根溯源是因与荣国世交情谊,西府如今贾母健在,出于辈分礼数,即便贾琮不在,他们也会早些过来拜谒。
但东府祝客多为贾琮入世后,自己结交诸多人脉,他们上门道贺,理由单纯许多,完全出于贾琮个人情谊。
因此今日贾琮入宫,东府贺客并不算多,许多人会等到贾琮回府,才会陆续上门道贺谈论。
早上东府外院忙过一阵待客,又备过几轮酒宴,也就暂时停歇下来。
迎春将外院诸般事务,仔细交代执事婆子,让她们去和外院管家操持,自己带着黛玉、探春等姊妹返回贾琮院子。
早上江流便派人回府传信,贾琮一个多时辰前出宫,御街夸官之后,便会返回府邸。
迎春等人忙完事情,便到他的院子闲坐说话,一边等着贾琮回府。
堂屋里史湘云正滔滔不绝,讲述自己在荣庆堂听来的见闻,脆爽悦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。
“我是真没想到,三哥哥御街夸官,居然能这般光彩夺目,这等难得的稀罕事,早知我就出门看了。”
“你们是没瞧见,城阳侯家的三小姐,说起三哥哥被人投掷彩帕,百姓传唱贾词,神情颇为古怪,小脸红红,双眼发亮,嘻嘻。”
黛玉取笑道:“瞧你这话说的,还是留着说自己好些,好像你提起三哥哥,两眼不发亮一样。”
湘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,两人围着桌子打转笑闹。
迎春对城阳侯小姐,并没留下太多印象,问道:“城阳侯家三小姐,我倒是不太记得,好像来过家里几次?”
探春笑道:“反正和三哥哥不太相关的人,二姐姐都是转头就忘,不愿花心思去记。
这位三小姐得过三哥哥一副字,给三哥哥送了一份回礼,连我们都沾光得了呢。”
迎春笑道:“你这么一说,我就想起来了,这姑娘好像有些稀罕琮弟。”
此时,院门处响起脚步声,传来贾琮的笑声:“二姐姐,到底哪位姑娘稀罕我,我怎么都不知道。”
黛玉听到贾琮的声音,停下了和湘云玩闹,将手上的绸帕打了花结,调皮的向贾琮掷去。
笑道:“榜眼郎今日好生风流倜傥,汉正街骑马夸官,到底接了多少娇娘的绣帕,赶紧说来,也让妹妹听听稀罕。”
贾琮笑道:“当时天上帕子太多,哪里能接的过来。”
他晃了晃手中黛玉的绸帕,笑道:“倒是妹妹的帕子,被我接了正着。”
黛玉抿嘴微微一笑,并不说话,也没上前拿回帕子。
迎春笑道:“本年春闱大比,外头多少传言,听来十分凶险,我一直都担着心。
好在琮弟事事顺畅,毫无挂碍,点了榜眼,封了翰林,多年苦读,可算修成了正果。”
贾琮微微一笑,自己在科举之事,的确已功德圆满,但又有多少人卷入诡异风波……
十一名今科贡士,十人被废除功名,永不入仕,一人在狱中死于非命。
几十名春闱官员受到牵连,不是受到贬职,就是入狱定罪。
一名正三品侍郎高官,因为泄题渎职,被降为八品官职致仕。
最让贾琮感到唏嘘,便是会试名列第三的林兆和,出身江南举业兴旺之地,堂堂一州解元,原本甚至有一甲之资。
却因牵连舞弊案,就此泯然众人,屈居二甲末流。
今晨宫中传胪大典,贾琮并没有看到林兆和,不知是他伤患未愈,无法成行,还是出于其他原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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