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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光下的黑夜,像一块染色不够均匀的黑布,周边的景物是染得过深的部分,但深浅过度不明显,造成轮廓影影绰绰。也就是说,你知道那里有东西,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。
“前面好像一大坨黑影。”胡卫华深一脚浅一脚跟着。
“似乎是个小镇。”
“怎么连一星鬼火都不见?”
“飘鬼火的地方是坟墓。”
这么热心的纠正,谢谢你哟!
“我的意思是,这会儿刚断黑不久,夜并不深,一个镇连一盏灯都没有,不奇怪吗?”胡卫华努力解释。
“是啊,先进去看看。”
走进黑黢黢的街道,四周悄无声息,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。
仔细听,远处还是有一两声蛐蛐叫,时断时续,仿佛有莫名的胆怯。
没有活人了?狗呢?
胡卫华全身汗毛竖起,头皮发麻,心跳得咚咚响。在他自己的耳中,心跳声盖过了脚步声。
突然,不知哪座房子里传出婴儿的哭声。就一声,然后就戛然而止。不用猜,肯定被大人给捂住了。
林杰感觉到了黑暗中无数眼睛在窥伺,有的冷漠,有的怨毒,有的恐惧。
胡卫华准备开口说话,被林杰及时制止。
两人就在无数双眼睛的盯视下,缓缓穿街而过,从小镇另一头出去了。
两人没有停步,一直往前走。
“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。”胡卫华忍不住说。
“嗯。得找个知情人打听一下。”
“为什么不在镇子里打听?”
“你觉得有人会理我们吗?”
“现在荒郊野外,我们问蛤蟆去吗?”
“那边有一座屋子,我们去那里过夜。”
有房子,在哪?
靠近一点,才看清离道路一百多米的地方,在天空的衬托下,勉强分辨出屋脊的一角和飞檐。根据看清的部分和线条角度,不难脑补出屋子的大致轮廓。
走得越近,屋子的外形逐渐清晰,直到快到门口,胡卫华判断出,这是一座破旧的小庙。
林杰当先走进庙门,突然发声:
“两位,我们路过这里,和你们一样借此过夜。请不要惊慌!”
黑暗中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,随后又安静下来。
胡卫华暗自吃惊,你发现有人为什么不早说?
其实不能怪林杰,一开始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这边有人声,不太真切。等确定时,已经离得很近了,这时再说太耽误事。抓紧时间堵住大门,表明自己无害才最紧要。
“这里太暗,你们要是不反对,我便点盏灯。”林杰向黑暗中征求意见。
停顿了一小会儿没人出声,算是默许了。
“呼。”林杰掏出火折,吹出火苗。另一只手上,不知什么时候握着一根食指粗的树枝。
他手持火光,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。然后才看向对方,同时快速对屋内情况扫了一眼。
胡卫华这才看清,两个破衣烂衫,满脸污秽的人,紧贴墙壁坐着。
火光亮起的一刻,眼睛眯起。其中那位年长的伸出右掌,挡住眼睛。
另一个年幼的则将双脚蜷缩胸前,侧过脸去,全身哆嗦了一下。
“我们只是路过,没有恶意。”林杰再次解释。
然后在供桌上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,将树枝插好。
“我们原本打算在镇中找个地方住的,但好像镇中发生了奇怪的事,没人欢迎我们。我们只好出来找地方。”
李炎和林杰,胡卫华分手,心中快速将接下来的事捋了一遍。其它都好说,将实情告知家里,争取族长,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支持自己的安排,可能是最难办的。先不说父亲,光奶奶的责骂就够自己喝一壶。
最先来到湖边的院子。必须得先安置好舒老大,赵鸣。
他进来时,赵鸣已经将大致情况和老大报告了。所以他要补充的内容就不复杂,说完就要他们马上搬家。
“有这么危险吗?”舒文清有些犹豫,毕竟搬动一下有很多事。何况后院还有那些钱箱,他们的启动资金全在这里,丢了就得影响发展的进程。
“还是听首长的安排吧。”
“钱不是最重要的,人才是。”赵鸣也劝道。
舒文清也没固执,点点头:
“我稍做收拾。”
“那我去给你安排落脚的地方,要不,还是住炙儿的院子吧。”
说到李炙,李炎不免揪心。
“也行。”
李炎也不耽搁,转身就往李家堡赶去。出门时,不忘提醒赵鸣一句:“派人去喊回工坊的人,暂时停工。”
脚下则一刻不停,他必须在天黑前做好一切布置。
回到堡中,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民团几位什长,要求在半个时辰内集合。
立即关闭堡门。申时以后没有归堡的人,没有令牌一律不得进入,堡内人员不得外出。
在等待民团队员集合的空隙,他赶回家去,准备领受父亲和奶奶的责罚。
进到家来,家人正准备开饭。后院已经在到处找李炙了。
他先吩咐管家,派人清理屋子,派人去接舒文清,赵鸣。对于为什么做这些,却没有时间做解释。
于是不敢耽搁,马上去书房见父亲。
“父亲,今天炙儿去钓鱼,非常大的可能被绑架了。”
哗啦,李皑手中把玩的一块玉牌掉在地上。
“你说什么?”
当听到李炎清晰无误地重复一边后,脸上青筋暴露:
“那你还在这里干什么?召集所有人去找啊!”
“父亲,你听我说。”
于是便将情况快速的讲了一遍。
当听到林杰他们已经追踪而去时,李皑略微冷静了一点。
“才两个人,能干什么。”
“父亲,厚直的能力你是知道的。我们认为,炙儿被绑架,匪徒肯定有目的。在他们的目的没有达成以前,炙儿是安全的。这个时候放出去太多人,反而可能会刺激匪徒。”
作为一族之长,经历了半个世纪的风雨,哪里想不到这些。只不过关心则乱,思虑难免一时不周。
“有没有可能俩孩子跑别处玩去了?”
李皑仍然心存侥幸,尽管他心里已经完全同意李炎他们的结论。
“如果有万分之一这种可能,自然是万幸。但,父亲,我们做好最坏情况的准备总是不错的。”
“去将你大哥叫来!”
面临大事,长子在父亲心中的分量便显露无疑。
于是马上去将大哥李煲喊来。
“你将事情经过告诉顺之(李煲表字)。”
当听完李炎叙述,李煲惊得目瞪口呆。
但是,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父亲叫自己来,肯定不是要看自己跟老娘们一样哭天抹泪,是要自己想事做事的。
“父亲,我觉得行之他们在情况不明的情况下,做出现在这些安排已经很周到了。孩儿补充一点,在进堡的各个紧要隘口,布置人手,有情况提前告警,给堡内防御以充沛的时间。”
“好。行之去安排。”
李炎对大哥很是佩服,能够临危不乱。在自己的安排这么细致的情况下,还能想到拾遗补缺。
他正准备出门,就听院中一老太高声呼喊:
“至仁(李皑表字),你整天忙啥?炙儿这么晚没回来,还不快着人去找?”
李皑一听,着急忙慌地跑出书房:
“娘,您怎么过来了!”
连忙从侍女手中接过,双手搀扶老娘。
“孩儿正在让他的俩哥哥派人呢。”
刚好李煲,李炎从书房跟出来,一起躬身见礼:
“奶奶好!”
老太太瞄了一眼俩孙子:
“那还杵在这儿干嘛?还不快去!”
“是。”
俩人向老太太和父亲各行一礼,赶紧退出去。
嘿,都是孙子,我俩咋就这么孙子!
李煲不敢在家呆着,去集合仆役,四处寻人去。
李炎也顾不得吃饭了,赶往民团部。什长们早已在等候了。
他向十位什长简单通报情况,对堡门守护,信息传递,识别口令,堡内巡逻,违令处罚,隘口预警等等事情,一一明确。
刚做好这些,管家派人送来吃食,同时来禀告舒先生的情况。
舒先生,赵公子并没有住进李家,而是给刘先生拉到私塾那边去了。
李炎边吃边问什么情况,来人将事情原委仔细说了一遍。
原来,李炎离开舒文清住处时,那帮来听课的师生还没走。当听到舒文清他们要搬进堡内去住,李家堡要戒严时,这帮人不急反喜。说是这下好了,省得天天跑来跑去,干脆一起住到私塾院内去,方便。
舒先生原本说您已经安排好了。但刘先生生死不肯,说是他们这些人上族长家不方便。势必要让舒先生每天跑来跑去,他们于心不安。
舒先生好说话,就答应了。
李炎不禁苦笑,你们是方便了,可增加我负担了。平常这帮人在湖边那院内蹭饭。现在就只能在私塾这边吃了。
私塾的开支超过标准的,肯定要记在刘海望账上,在月例中扣除。
但舒老大和赵鸣是自己的兄长,必须管好吃住。
现在这些人与舒老大同吃同住,还能单单只管老大和赵鸣两个人的饭?这让老大多没面子。我做得出,老大也不干呀。一下多出二十多口,还不得我来安排?
当然这些都是小事,只是心里笑刘先生,你真会算计!
他现在心里着急的是,林杰他们有眉目了没有。
正想着心事,有团丁来报,抓到一个可疑探子。
那家伙在煲外鬼鬼祟祟,被在护墙上巡夜的团丁发现了,就抓起来盘问。
李炎心里咯噔一下,这帮匪徒果然另有所图。
“说了什么?”
“这家伙说是胡卫华胡先生派来收货的。”
“他说什么?”
“胡先生派来的。”
这个弯转得有点急。难道林杰和胡卫华这么快派人来送情报了?
“快送到我这儿来,我要亲自问话。”
李炎满心期待,真是心想事成啊!
一个四十挨边的汉子被领进来,挑着一副货郎担子。
来人冲着上首端坐的李炎点头哈腰:
“小爷!”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杨傻鸟。”
真是随意!
“你说你是谁派来的?”
“是一个叫胡卫华胡先生。”
“来李家堡干什么?”
“收一些废旧东西。”
嗯?不是来传情报吗?
“就没让你找谁?”
“让找这里有东西的人家。”
这都什么跟什么。
李炎怕胡卫华有交代,不让随意和无关人员透露情报。
“我是他兄弟,姓李,他其他几位兄弟也在这儿。有什么话你就说吧?”
那家伙一脸懵。
“没,没什么话呀。”
到底什么情况?
“你是什么时候见到胡先生的?”
“我没见过胡先生啊。”一脸无辜。
“撒谎!你刚才还说胡先生让你来的,你想吃板子吗?”李炎立马脸一黑,眼一瞪。
“别呀爷,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。我要撒谎天打雷劈。”
古人敢发这誓的,多半没假。
“那你怎么说胡先生让你来?”
“是邻村三癞子告诉我们的?”
有多出一个三癞子,还不止他一个,居然是“我们”。
“那你怎么说是胡先生派你的?”
“三癞子说胡先生高价收购一些废旧东西,让我们走家串户,对外统一口径,胡先生派来的。”
“无凭无据,怎么就攀赖上胡先生?”
“有凭据有凭据。”
他哆哆嗦嗦,手忙脚乱从一个布兜里掏出一张纸:
“胡先生说了,哦,三癞子说胡先生说了,这是委托书。有这个,就会比市面上多出三成价格收我们的东西。”
李炎这下总算有些明白了,也没听余夫兄说啊。
“都要你们收什么?”
他一边审视着委托书,一边问道。
“鸡毛,鸭毛,鹅毛,废旧铜铁等等。”
“打开挑子看看。”
依言,这人将挑子打开,所言不虚。
看到这里,李炎基本相信了,收购这些东西,胡卫华是说过的。这下期待变成失落。
但对此人身份还是不放心,让人去请赵鸣。
赵鸣很快就赶过来了,接过委托书一看。
“委托书倒是没假。”
上面的印信还是他刻的,自己非常不满意。
但老胡瘪犊子很满意,说这么low的印,普天之下,古今中外不会有第二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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