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书小说 > 穿越小说 > 红楼之扶摇河山 > 第六百四十六章 皇榜隐仇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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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神京,推事院官衙,周君兴官廨。

    周君兴听郑英权提到周严,心中猛然一跳。

    当日他的族侄周严入京赶考,因为贪慕他的权势,几次上门拜会,原先周君兴并不当回事。

    但是一次无意间谈话,周严说起拜谒春闱待选官员之事,那时周君兴正翻查蓝皮册子失利。

    他听了周严之言,心中便动了心思,将这族侄当做考生中的耳目,并加以笼络,不仅将他接入别苑居住,还让儿子周子安予以关照。

    周子安与周严几次饮酒,听周严酒后曾说起吴梁、林兆和之事,他便随口转告父亲,当时不过是无心之举。

    周君兴父子都没想到,随着事情离奇发展,周严最终居然发挥大用……

    周君兴最终设下圈套,用美酒女色让周严落入彀中,又给吴梁设下圈套,并决定用周严举告诉状,引动会试舞弊大案。

    没想到临到早朝之时,都察院御史孙守正却早他一步,当庭弹劾揭开舞弊大案。

    这也使得周君兴处于更有利形势,免去他冒险将周严推到人前,给自己带来牵联和隐患。

    在孙守正的弹劾奏本之前,周严的诉状显得微不足道,即便没有的周严的举告,吴梁也难逃牢狱。

    所以,舞弊大案日渐嚣然,很多人都忽视了周严的存在。

    等到后来七十三名举子联名举告科举之事,泥沙俱下之状态,周严就更加不被人关注。

    而这种态势,也正中周君兴下怀,能让他和舞弊案的牵连风险,最大限度的化于无形。

    但是吴梁自尽,使得林兆和得以脱罪,大理寺正杨宏斌缜密老道,注意到林兆和连累入狱,源于举子周严的举告诉状。

    周君兴心中暗自生出警惕……

    郑英权继续说道:“杨宏斌调用周严的述状,仔细阅读推敲,并以整理案情为由,询问下官当日举告之事。

    好在周严在述状之中,只是因林兆和与吴梁关系紧密,怀疑林兆和涉嫌舞弊,并不是实证举告,所以周严的述状并没留下把柄。

    杨宏斌曾想提审周严,属下估计他似乎有所察觉,但并无实据,所以想寻找其中破绽。

    但因林兆和无罪开释,徐亮雄认供画押,此案已可结案,杨宏斌多半心有顾忌,所以此事被暂时搁置。

    不过,大人一向得圣上器重,前番神京数次大案,圣上都倚重大人侦缉办理,此举对三法司职权有所逾越。

    大理寺对我们推事院可没有好感,属下担心科举舞弊案了结后,大理寺会不会追溯源头,旧事重提。

    借周严之事,寻我们推事院的错处,以此削弱大人的圣眷,大人不可不防。”

    周君兴神色阴沉,说道:“英权所言有理,朝廷各官衙之间,一向都是此消彼长,我们风光,自然要有人倒霉。

    但是周严举告诉状,并无什么错漏,吴梁、徐亮雄都罪名已定,足以说明诉状上皆非妄言。

    况且,前方落地举子大举离京,引动城内风潮,周严也已离京返乡,杨宏斌想生事,也已不得便利……”

    郑英权一听此话,心中有些诧异,按周君兴的说法,周严几日前就已离开神京。

    如今舞弊大案虽已大致落定,但毕竟还未审结昭告。

    按照司刑常理,周严作为本案相关之人,案情未完结之前,不得离开神京,便于随时传讯。

    但随舞弊案中途激变,吴梁身亡,徐亮雄认罪,都察院孙守正为首功,周严已不算要紧证人,无人监察动向,也在情理之中。

    但大人既然知晓他离京,为何没有阻拦,而是任他走脱……

    当初事发早朝的前一日,周君兴便交代正英权,布置缉拿吴梁一事,也恰恰在那日上午,周严入推事院举告。

    郑英权在推事院这等阴森官衙多年,他可不会相信什么无巧不成书。

    但是他能在推事院立足多年,安然无事,还能被周君兴视为心腹。

    就是因为他进度有据,不该知道的事情,他从不去过问,更不会有意刺探,这是他的自保之道。

    而且眼下舞弊大案已落帷幕,有些私隐更没有知道的必要,否则牵连过深,反受其害。

    至于周严是否真的已离开神京,杨宏斌是否会紧抓此事不放,都跟他郑英权没什么关系,更不会轻易去招惹牵扯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神京,大理寺官衙。

    守门的两位差役,看到大理寺正杨宏斌走出衙门,连忙躬身行礼。

    杨宏斌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滑竿的仆从,上面坐着刑伤未愈的林兆和。

    自从吴梁自尽身亡,大理寺卿韦观繇入宫急报,贾琮见机出言开脱,身陷囹圄的林兆和,终于等到了转机。

    回想圣上对林兆和异常关注,又鉴于林兆和会榜第三的名望,事后韦观繇和杨宏斌推测根由,圣上必定点了此人入一甲。

    否则林兆和牵扯舞弊大案,圣上不会如此惊诧恼怒。

    而韦观繇转述当日贾琮殿上之言,杨宏斌也觉得极其中肯有理。

    两位大理寺主办此案的官员,都是智慧明达之人,当今圣上的这种反应,足够他们在此事上达成共识,该怎么处理已很明晰。

    韦观繇为了力求稳妥,又亲自对林兆和做了几次盘问,笔录画押之后,又让杨宏斌带人搜查林兆和住处,以确定无虞。

    今日一早,韦观繇亲自签署公文,将林兆和无罪开释,并通知家属来接回。

    杨宏斌做了大理寺正,亲自将林兆和送出官衙,可算对其足够礼遇。

    杨宏斌之所以会这样做,不仅是他曾得贾琮之托。

    更是他参与案情审理,目睹林兆和酷刑下宁死不屈,吴梁不愿污证自尽而亡,心中自有一番是非忠奸,需要予以明示。

    当林兆和的滑竿在杨宏斌陪同下,走出官衙的那一刻,已引起不少路人关注。

    杨宏斌亲自送林兆和开释,也是以大理寺官衙之名,向世人彰显林兆和清白,自然也为以向当今圣上有所展示和交代……

    其中更要紧一桩原因,林兆和已不单是一名涉嫌贡士,更是大理寺和推事院角力的重要砝码。

    推事院构陷林兆和会试舞弊,主犯吴梁不堪逼供自尽,两相比较之下,大理寺明察秋毫,抽丝剥茧,为林兆和洗脱冤屈。

    天下士民,朝廷百官,众目睽睽,谁忠谁奸,谁为司法正溯,谁为酷吏浊流,才可昭然若揭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当林兆和的滑竿被抬出大理寺衙门的一刻,他苍白而沉静的脸上,明显浮出如释重负的神情。

    对身边的杨宏斌抱拳说道:“自兆和囹圄之时,多亏大人明察秋毫,从中斡旋,不然我已死在酷刑之下,也等不到今日。”

    杨宏斌微微一笑,说道:“本官只是尽职尽责罢了,当初吴梁自尽,寺卿大人察觉案情蹊跷,入宫奏请圣意,为你周旋。

    正巧遇上威远伯入宫面君,威远伯与你有同年之谊,列榜之荣,当殿向圣上剖析疑点,为你开脱。

    圣上和寺卿大人皆深以为然,众因交合,你的案子才有了转机。”

    林兆和神情凝重,说道:“兆和何德何能,竟得到三位大人眷顾,死里逃生,洗清冤情,大恩大德,永铭在心!”

    转而说道:“大人,兆和有一事相求,如今吴梁已亡,人死罪消。

    我想给他起一场法事,妥善照顾棺木,等到今冬之时,将他灵柩送回故里,入土为安,以尽同窗之情。”

    杨宏斌叹道:“吴梁虽然行止失矩,取巧功名,闯下大祸,但他不愿诬证,自尽而亡,心有善念,胸藏血勇,很是可敬。

    他的棺木停放在城东义庄,我会禀告寺卿大人,出具公文,让你来处置他的遗骸。”

    林兆和神情激荡,抱拳说道:“多谢大人成全。”

    杨宏斌又说道:“会试舞弊案即将落地,朝廷很快会重开殿试皇榜。

    此案涉及舞弊的九名贡士,证供确凿,按律要革除功名,永不入仕,令人唏嘘……

    你已洗清冤情,榜上功名却少不了你,也算不幸之中大幸。”

    林兆和微微苦笑,说道:“兆和名声已被推事院所污,即便取得功名,也难有作为了。”

    杨宏斌听了心中叹息,因为林兆和的话没错,虽然林兆和在三法司洗清嫌疑。

    但被推事院和大理寺关押,并受过严刑审讯的贡士,在世人眼里已如同泥沙俱下,难分清浑。

    那些落地举子的嫉妒之心,又会因此散播什么话语,正所谓人言可畏。

    入仕之人,最要紧的就是清名令誉,旁人不会管你到底是否清白,他们只在乎你是否名声有污。

    杨宏斌说道:“人生在世,跌宕波折,总是难免,林解元也不可气馁。

    你那位同年威远伯,当年不过贾家求存艰难的庶子,如今不也名动天下,成为贾家两府之主。

    世上胜负成败,在天亦在人。”

    林兆和听了此言,口中喃喃自语:“在天亦在人……”

    此时,有差役来向杨宏斌传话,寺卿大人有要事相商。

    杨宏斌想到舞弊案人犯证供齐备,大理寺卿韦观繇即将入宫奏报,想来是入宫之前,要与自己磋商细节之处。

    杨宏斌和林兆和告辞,便急匆匆返回官衙。

    林兆和的滑竿被抬下大理寺衙门口石阶,他回头看了眼杨宏斌离去的背影,眼神中若有所思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大周宫城,乾阳殿。

    大理寺卿韦观繇躬身侍立,御案之后的嘉昭帝,正在仔细浏览大理寺文牍。

    这些案牍涉及人员,既包括会试舞弊案主犯、从犯,也包括贪污入罪、问询返归等一众春闱官员。

    案牍内容为人犯供述画押、大理寺审定论断,三法司刑律量刑尺度,吏部对违矩官员处置意见等。

    嘉昭帝看到徐亮雄的供状文牍,脸色冷硬阴沉,问道:“徐亮雄的量刑,依据为何?”

    韦观繇听了嘉昭帝的问话,心中猛然一跳,此案所有供状判定,最难的就是徐亮雄的处置之法。

    韦观繇数次入宫觐见,向嘉昭帝禀奏案情,就是为倾听皇帝圣意,把握裁定尺度。

    此次舞弊大案,取巧舞弊的额举子,可以严惩不贷,贪污败兴的官员,可以绝不姑息。

    这些举措能够导正士风、澄清吏治,都可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和说辞。

    唯独徐亮雄身为本届会试主考官,身份特殊,事关大周科举体面,颇有商榷之处。

    舞弊案因主犯吴梁自尽,已陷入十分尴尬之境,朝廷百官,士人庶民,疑虑丛生,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如果徐亮雄坐实为蓄意舞弊,天下士民心中,大周科举败坏如此,朝廷威信颜面将荡然无存。

    一向勤政治国颇有自矜的嘉昭帝,绝对无法容忍这等狼狈境况。

    而大理寺最终取证审定,徐亮雄所犯为失职泄题之过,并不是蓄意舞弊之罪。

    两者虽都是科举论罪,但其中罪责轻重,相差甚远。

    只有判定徐亮雄虽为科举渎职,却为无心之过,才能给朝廷科举清正,保住最后一丝体面。

    将科举舞弊案尽快尘埃落地,重拿轻放,让人快些遗忘,稳定朝局民心,才是嘉昭帝想要的结果。

    韦观繇依照皇帝圣意,私下和吏部、刑部等主官商议推敲,入宫奏报之前,又和熟悉案情的杨宏斌推敲细节。

    最终定下徐亮雄处置方案,撤职贬官,远迁云贵为七品县令。

    徐亮雄毕竟不是普通官员,而是正三品高官,这等处置对他已无异灭顶之灾。

    官场之人,谁也不敢保证,来日自己也会仕途跌宕,落魄难堪。

    所以,官员只要不是滔天死罪,三法司处置之法,多少都会留些余地,于人于己留些后路体面。

    按照韦观繇的观感,处置已足够严厉……

    但是嘉昭帝会有此问,说明皇帝觉得这还不够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韦观繇回道:“启禀圣上,此判定之法,印证徐亮雄怠职泄题,而非蓄意舞弊。

    保其官身,即为保留科举清名,为天下士人留科举向慕之心。”

    嘉昭帝神情沉郁,说道:“韦卿判案主旨没错,徐亮雄渎职泄题,扰乱科举抡才,其罪难赦,他不配为官。

    朕不取他性命,已经是格外开恩,即便是七品县令,也是朝廷公器,不授妄为之人。

    朕意已决,贬徐亮雄为户部八品照磨,即日致仕,三日内逐出神京,永不启用。

    涉案舞弊的九名贡士,交礼部革除功名,杖刑五十,永不入仕。

    其余涉案春闱官员,依三法司刑罚与吏部官员考绩,依律处置,不可姑息……”

    韦观繇听了嘉昭帝口谕,心中不由凛然生寒。

    皇帝对于舞弊贡士和违规官员,处置之法都在意料之中。

    但对于徐亮雄的处置,实在是森严到极点。

    按照大理寺处置之法,徐亮雄被云贵偏远之地,为七品县令,虽保住官身,实际已毁了此人。

    圣上对此次科举舞弊,深恶痛绝,只要圣上在世一日,他都不可能得以启用。

    圣上不过四十出头,或有二十年君临之荣,徐亮雄在云贵这等莽荒之地,只怕熬过十年都是问题。

    可是即便如此,圣上还认为对其论判太轻。

    正三品降至七品尚不可,须降为八品低位,而且不是外任,而是降为本衙八品照磨。

    八品照磨是户部照磨司管理文牍的小官,与其称之为官,其实和小吏并无区别。

    堂堂正三品左侍郎,一夜之间沦为本衙文书小吏,如何面对同僚和世人。

    其中惩戒羞辱之重,对于一个为官者来说,还不如判斩立决来得痛快。

    但是圣心惩戒还不仅如此,徐亮雄即便降为八品照磨,也没有继续为官的机会。

    而是即日致仕,三日内逐出神京……

    而且对徐亮雄的口谕之中,还有永不启用四个字,就是说即便是新君继位,徐亮雄也永不翻身。

    韦观繇也身为正三品高官,设身处地,如沦落这等境况,该当如何,他不敢往下想,只觉背心一阵阵冰凉。

    嘉昭帝看了一眼韦观繇,幽幽说道:“徐亮雄也曾是科场骄子,才华横溢,跻身部衙高官,才略不俗。

    不是朕心狠,而是不敢轻忽对待,科举不靖,社稷不稳,不管是官员还是举子,朕要警示后来者,逾越雷池,万劫不复!”

    韦观繇神情凝重,躬身回道:“臣谨遵圣谕。”

    嘉昭帝命郭霖传召翰林侍诏,按方才口谕拟定中旨,传谕内外,以儆效尤。

    又就刑判文牍细节,做了些许交代,韦观繇领旨拜辞之后,出宫处置科举舞弊案后续之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等到韦观繇离宫之后,嘉昭帝命郭霖取来殿试皇榜誊录,这份皇榜自舞弊案爆出后,已由礼部封存多日。

    嘉昭帝的目光看向一甲之列,目光有些复杂。

    他思索片刻,说道:“郭霖,传朕口谕,科举舞弊案已落定,春闱皇榜需重启昭告。

    命内阁大学士王士伦、吏部尚书陈默、礼部尚书郭佑昌,即刻入宫觐见,商议殿试三甲点选之事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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