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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秋十月,国子监内一片宁静祥和。
秋风轻拂,卷起几片树叶,飘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中。
学子们匆匆来去,却顾不得欣赏景色,反倒是探讨一起朝堂大事。
对外藩安南的处置。
宋朝太学作为最高学府,学生被赋予一定的政治话语权,那个时候的儒学更强调“士以天下为己任”,太学生将议政视为对修齐治平理念的实践,逐渐形成了“论列时政”的风气。
而到了明朝,朱元璋严格规定了国子监的诸多规定,洪武十五年有“学校禁例十二条”,其中就有“军国政事,毋出位妄言”,由此国子监学子的言论自由就被大大禁锢,但又不是禁锢得那么厉害。
准确的说,还是看朝廷的风向,如果谈论的大事符合君臣的要求,那就是仗义执言;如果违背君臣的所想,对不住,太祖语录就要搬出来了,把国子监生抓入诏狱里严刑拷打的例子都有。
而今的议论,就在朝堂允许的范围内。
嘉靖在礼制上说一不二,谁敢反对谁就倒霉,并非完全出于孝心,主要关系到他继位的合法性。
在这方面质疑,其实是在撼动他的天子之位,当然辣手无情。
历史上徐阶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上疏触怒嘉靖被贬走的,他真要那么做了,依旧没人能救得了。
但现在的朝堂,已经从礼制之争,变为了是否对安南用兵。
分为两派,一派主战,一派主张视而不见。
甚至就连大礼议新贵都不是一条心,首辅张璁主战出兵,顺天府尹霍韬赞同,次辅桂萼不同意出兵,吏部尚书方献夫附和。
在这种事情上,嘉靖反倒颇为宽容,任由两派争执,各抒己见,并不施以责罚。
当然这位天子也没有发表意见。
而在一心会中,大伙儿也分为了两派。
徐阶和林大钦是反战一派,认为国朝目前的局势,不足以对安南用兵;
海瑞和赵时春是主战一派,认为安南内乱是千载难逢之际,足以事半功倍,一旦错过,恐怕再无收回交趾的机会了。
严世蕃是骑墙派,等着哪一派占据上风,就跟着哪一派混。
海玥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。
此时他抱着一摞书,回到斋舍,将夹着的两封信件取出,打了开来。
入京师后,除了自己的进学生活外,他还最为关心两个人的情况。
一位是芳莲郡主黎玉英,另一位是前广东按察使周宣。
此时的两封信件,分别就是两人寄来。
在国子监扬威不久,武定侯多了个便宜儿子的事情,在京师闹得沸沸扬扬,黎玉英就托人送了一封信件,给海玥报了自己的平安。
而今这是第二封信件。
海玥展开看了一遍,顿时眉头一扬。
黎玉英此番来信,主要是讲述自己入宫见到了太后,尤其着重描述了慈仁太后蒋氏,言辞里满是倾慕。
蒋氏是锦衣卫中兵马指挥蒋敩之女,兴王朱祐杬的妻子,今年五十四岁,生有两子三女,长子出生后不久即夭折,次子就是朱厚熜。
这位蒋氏很厉害,前半生主持王府事宜,兴王病逝之后,蒋氏扶持幼子朱厚熜,把兴王府上下管理得井然有序。
等到正德驾崩,朝廷选了朱厚熜入继大统,蒋氏的地位愈发关键起来。
朱厚熜入京后第三天,就派遣官员迎生母进京奉养,其实就是把亲妈接过来支持自己,而蒋氏都已经抵达京师郊外,一听说自己将被当作王妃,而不是以皇太后的身份被接入宫中,儿子还被迫称她为叔母时,立刻留下一句“安得以吾子为他人子”,拒绝进入京城,并要求即刻返回王府,朱厚熜听说后,流泪大哭,表示愿意避天子位,和他的母亲一道返回安陆。
但这个时候,朝廷已经拥立新帝,孝道又是历朝历代统治的根基,怎么可能用这种原因把皇帝废掉?
几番拉扯之后,张太后不得不下达懿旨,遵兴献王和兴王妃蒋氏为兴献帝、兴国后,朝廷还接受了朱厚熜为迎接他的母亲,从大明门进入的最高礼仪。
经此一来,蒋氏才同意进入京城。
而这仅仅是开始,接下来蒋太后和张太后又开始就尊号展开较量。
后世人看来,古代的皇帝和百官为了尊号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闹得你死我活,是不是吃饱了撑着?
但事实上,这争的不是尊号,争的是统治的名分和籍此衍生出的权力。
唯器与名,不可以假人。
多一个字,少一个字,便决定了政治地位的高低。
于是乎,前朝朱厚熜压制群臣,后朝蒋太后收拾张太后,母子俩人配合默契。
这就是嘉靖初年的对决。
嘉靖固然是政治天才,但他的成功掌权,与他的母亲也是分不开的,不然张太后以嫡母的名义压在他的头上,处处掣肘,那就太难受了,有了蒋太后入朝,他不仅有了精神上的支柱,还有了政治上的谋僚和关键的助力。
如今嘉靖经过大礼议事件,彻底坐稳了皇位,蒋太后在后宫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。
来京师的途中,陆炳其实就有所暗示,海玥跟黎玉英最后的一晚,也提示她,要发挥出女眷的优势来。
如果从安南黎氏的角度,当然恨不得死去的是郡主黎玉英,活下来的是王子黎维宁,毕竟后者有大义名分。
但郡主也有郡主的好处,可以入后宫见到太后,走命妇路线。
“太后懿德昭昭,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。”
“昔以坤仪辅弼兴邸,教子以圣贤之道,育陛下为尧舜之君,今以母仪垂范六宫,仁泽惠及四海,柔嘉化被万邦……”
“妾虽居远藩,亦闻太后崇俭恤民,克勤克慎,诚乃九重之懿范,千秋之慈徽,今亲睹慈颜,不胜惶恐涕零……”
“惟愿太后凤体康宁,与天同寿,福祚绵延,光耀华夷……”
总结一下,就是黎玉英在后宫里看到了太阳。
这马屁拍得太到位了。
谨慎的态度更值得称赞。
重要人员的信件,可能遭到检查,不得不防。
而黎玉英这样子夸赞,说不定还盼着锦衣卫查看,然后禀告给嘉靖。
海玥笑笑,将这封信珍而重之地收好,然后看向下一封。
这封来自于周宣。
这位隐雾村案件里明明罪名不是第一,甚至排不到前列,结果事后清算时,周宣是唯一被直接罢官,槛送入京的广东高层。
由此海玥忿忿不平,那时的他改变不了什么,但既然同行,便尽可能地照顾一二,省得这位老者直接病倒在路上,到了京师后连为自己辩驳的机会都没有。
不过在船上,周宣和他说了一些隐秘,甚至直接透露出,到了京师的刑部,他并不需要分辨什么,刑部也不会真正定其重罪。
那时海玥半信半疑,但从如今看来,这位“铁面判官”或许真的没有说谎。
相比起黎玉英的洋洋洒洒,周宣信中所言很简单,就是他已经出狱,如今住在京师的一处院落里,让海玥不要担心,也不要贸然打探他的消息。
对此海玥选择接受。
有些人之所以会好心办坏事,究其根本,还是只在乎自己的道德体现,而不是真的在意他人。
海玥则是真的希望周宣有个符合他一辈子兢兢业业的结局,为那些狗官担下罪责,实在太不值得。
而今见得对方真的平稳落地,他也暗暗点头,又不禁感叹:“这官场的水,真深啊!”
“十三郎在说什么呢?”
话音刚落,严世蕃走了进来,满脸的春风得意。
海玥抬了抬信件:“看信呢!东楼苦读回来了?”
“你就别取笑我了,不过我既决心科举,就一定要考个好名次,不然你们都金榜题名,唯独我拉下了,怎好意思见诸位?”
严世蕃哈哈一笑,顺势进入正题:“十三郎,一心会的活动举办了几次,大家其乐融融,但这人数是不是太少了?”
海玥对于一心会收人的要求,就是四个字,宁缺毋滥。
不然按照严世蕃的行动力,现在恐怕人数都破百了。
那样看似规模庞大,但就是一盘散沙,甚至还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警惕,绝不可取。
所以海玥神情平淡,只是道:“并不少,现阶段先将西游铺开,求取真正的志同道合之辈……”
严世蕃眼珠转了转:“就有一人,向我透露出入会的意愿。”
“谁?”
“嘉靖八年进士,现刑部主事赵文华,表字元质,号梅村,浙江慈溪人。”
海玥眉头暗暗一皱。
电视剧里胡宗宪能去严府拜访,喊严嵩老师,但真实的历史上,胡宗宪其实都够不上严嵩,他依附的是严嵩的干儿子,就是这个赵文华,由此平步青云,很快成为了大明最重要的封疆大吏。
但那并非赵文华的眼光好,而是胡宗宪个人的能力强横,赵文华在严党的高层里面,属于最没有才能的一位,还不如鄢懋卿和罗龙文,海玥当然不会让这等人入会。
见到海玥面容平静,没有表态,严世蕃目光闪了闪:“十三郎是不是也听过了那个传言?赵主事有意断错了一件案子?”
海玥道:“既是传言,那就暂时还未能辨明真假,东楼可了解此人的秉性?”
严世蕃哼了一声:“此人在国子监时,就颇为谄媚,还想拜家严当义父,我是看不上的,不是谁都能跟我称兄道弟的!”
海玥道:“令尊之见呢?”
“家严当然也不会要这等心术不正之徒啊!”
严世蕃对于老父亲的正直深信不疑,旋即又意识到,自己刚刚还举荐赵文华入一心会,马上找补道:“不过赵文华入了刑部后,起初倒是颇有了几分功绩,我才动心,然市井之言,又说他收受钱财,我终究迟疑,才来请教!”
海玥道:“那就暂且等一等吧!路遥知马力,日久见人心,忠奸善恶终难逃时光的检验。”
“此言甚是!”
严世蕃点了点头,又邀请道:“十三郎可知,天桥又有新的表演艺人了?”
“哦?”
海玥并不奇怪。
鹞子班一朝覆灭,那群杂耍艺人和说书先生,要么被锦衣卫当场格杀,要么被关入诏狱里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
但京师百姓的需求不会消失,天桥是极佳的表演地,鹞子班没了,很快就会有其他会社补充过来。
然而严世蕃接下来的介绍,倒是让他诧异了:“云隐社?一个表演幻术的神奇班子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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