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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岭南的鬼天气,真热啊!”
“驿馆还没到么?”
王世芳探出一个头,声音烦躁,慌得一众仆从汗流浃背,抬着轿辇的脚下加快,大气也不敢出。
他们的这位老爷,已经不是广东按察副使兼提学了。
转为了地方知府。
按察副使的常规品级为从四品,但兼任提学等要职时,通过加衔升至正四品。
而地方知府,也是正四品。
比如琼州知府顾山介,在品级上与王世芳是同一级别的。
但毫无疑问,两者无论是权力还是地位,都差距极大。
王世芳如果当年被安排到海南岛上为知府,早就挂印而走,根本连上任都不会上任。
可现在,他被调任广西思恩府知府。
思恩府是什么地方?
因土地贫瘠、战乱频繁、赋税苛重,且缺乏商业补充,是广西最为贫困的府,没有之一。
历史上其困境,直至万历年间推行“改土归流”后,才稍稍有所缓解,但仍长期位列广西赋税蠲免名单之首。
太穷了,连官府都压榨不出什么油水来。
不仅如此,嘉靖六年,王阳明镇压了当地的八寨农民起义后,亲到府治乔利,还发现府治位于环山之中,四周山峰尤如戈、矛、剑、戟,荆剌丛生,瘴雾昏塞,阴崖乱石,嘉禾难长,狐鼠作乱,疾疫易生……
听听这一系列形容词,没得说,坏处占满了。
为保治安民,嘉靖七年,府治终于迁到了距离乔利六十里外的荒田驿。
长远来说,这是绝对有利的,总算不在山窝窝里面了,不过以那里的条件,三年未到的时间,显然还未建成。
王世芳现在这个时候过去,就等着吃土吧!
然而这一回,他却准备赴任。
“想要逼我主动辞官,休想!”
“只要我还在官场一日,同情我岳丈,同情杨阁老的人就会将这份人情寄托到我的身上,我还年轻,我终有翻身的一日!”
“张骢、桂萼、方献夫、霍韬!你们这些靠着大礼仪上位的奸佞之臣,我就不信你们能一直仰惑圣听,得意至最后!”
最初意识到中计,不仅罪证账簿没拿回来,还被锦衣卫彻底锁定,王世芳是惶惶不可终日的。
但很快,他就发现法不责众,更不责尤有余泽的自己。
所以卸任提学的那一刻起,王世芳就有了决断,决定苦熬下去,等待转机。
可此时上路,想到要去那苦恶之地熬日子,依旧免不了满肚子的恼怒与愤恨。
“到了没?”
“到了到了!老爷,前面就是驿馆了……咦?”
好不容易驿馆遥遥在望,眼看着能够歇息一二,洗一洗风尘,厮杀声传了过来。
“狗贼,你爷爷我今日……不好!”
“跑得倒快,嘴里再不干净,老子剁下你们的狗头下酒!”
当先几个大汉飞奔出来,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,发现一道身影追了出来,马上四散逃来。
一个疤脸大汉手中提着一柄五尺长刀,刀尖往下滴着血,冷冷地看着分头逃窜的大汉,毫不顾忌地将刀背往肩上一搭,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。
“这等凶神恶煞的亡命子,怎能住在驿馆?”
不远处的王世芳一行看着这一幕,脸色都变了。
而王世芳刚刚问出,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。
正因为亡命徒,驿馆才不敢阻拦啊!
穷山恶水出刁民,几年前王阳明任两广总督,主要就是来平叛的,他恩威并施,效果甚佳,但想要完全清除广东各地的动荡,也是不能。
海南岛上有黎乱,其他地区的土司也不安分。
因此王世芳此前基本就在广州府内,基本不出城,如今是被迫赶路,没想到运气不好,直接遇上这等凶悍人物。
王世芳哪能住在这种地方,抬头看了看天色,对着身边的管事道:“你带人去前面探一探路,如果有合适歇脚的店,整个包下,再回来禀告。”
“是!”
管事带人拍马匆匆去了,随着太阳逐渐西下,就在王世芳觉得自己一行不得不在这个驿馆对付一宿,与那个凶恶的亡命徒共处一屋时,马蹄声传来,管事兴奋地奔到面前:“前方有一家店,能让老爷安心歇脚!”
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,王世芳将脑袋缩回马车里,传出一声高高在上的吩咐:“走~!”
走了大概两三里,拐进一条小道,不远处果然有一家旅店,瞧着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,尚未到门前,一个满脸机灵的小厮就迎了上来:“贵客远道而来,一路辛苦了,快请进店歇息!小店已备好陈年佳酿,时令小菜,还有冰镇凉茶,里边请!里面请!”
“哦?”
相比起前面那个脸上带疤的凶汉,这个就顺眼太多了,王世芳更是被其言语吸引:“可有冰镇荔枝、酥山和冰镇糖水?”
小厮呆了呆:“这个小的连听都没听过呢,真是大老爷,天上的人物,享用的是咱们这些小民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好物!”
这个年头广东的冰价依旧昂贵,以窖冰、硝石制冰为主,广州府的冰价一斤值米四斗,一桌冰宴耗资相当于农户半年口粮,王世芳就挺喜欢冰宴。
他还喜欢冰镇糖水,由佛郎机商船带来了雪糖(冰糖),与本地冰品结合,催生出了这种饮品。
在这个小小的旅店没有这些很正常,王世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:“说话好听!赏!”
小厮得了赏钱,点头哈腰,满脸的喜悦,待得众人入了店内,店家很快奉上冰镇凉茶和口感不错的吃食。
吃完晚膳,再洗了一把澡,王世芳换上了干净的衣服,博带飘飘,终于舒坦了,取出一本书来,悠闲地翻看着。
“唔!这是什么沉香?挺好闻的!哈欠……”
看着看着,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飘了进来,王世芳嗅了嗅,刚要问一下这是哪种沉香,他接下来也要用,一阵倦意却涌了上来。
天色确实不早了,明日还要赶路,他合起书卷,在书童和侍女的服侍下褪去外衫,躺到了床上。
然而到了床上,却怎么也睡不着,昏昏沉沉的,直到那鼻翼间的香气越来越浓郁,才陡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中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世芳猛地惊醒过来。
然后就发现,自己不对劲。
他的眼睛蒙着布,整个人还被……
吊了起来?
“啊!”
一声尖叫传入自己耳中,却是那么的沙哑无力,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,更别提叫来外面的手下。
而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脖子,又骇然地发现,真有一道绳索套在脖子上。
幸运的是,他的脚下,还有一个凳子。
不幸的是,那个凳子相对于绳索的高度,只是刚刚好够脚尖点在凳子上,才能勉强稳住了身子,不至于被整个悬挂起来。
“救……救……救命……”
王世芳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,自然受不得这等对待,而他虽然看不见,但也能感觉得到,自己的面前似乎站着一个人:“我是朝廷命官,我是四品提学,好汉要什么,本官都能予你,有话好说,有话好好说啊!”
片刻后,面前之人终于开口:“你还记得合浦民变么?”
王世芳愣住。
“你可知道那场所谓的匪乱,席卷了两县十三村,卷入了多少无辜?”
“当地的百姓,途经的商贾,游历的学子,被那群你们亲自培养出来的‘乱民’,害死了多少人?”
王世芳的脸色变了。
“你应该记得宗承学吧,那个灵山知县发现了采珠的猫腻,发现了白龙村被贼匪所据,起初先告知合浦县衙,却发现他们视若无睹,想要不自量力地揭露真相,却反被污蔑偷盗珍珠,被殴得半死,然后又被你们贬到琼山当通判,那里连看病都不便,你们就希望他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,对吗?”
王世芳的神情彻底惊恐起来。
他当然记得宗承学,那个可恨的小小知县,险些坏了大事。
明明合浦县上下官吏都已安排妥当,他一个隔壁县的知县,居然察觉出不妥,更一路追查到了白龙村,那里藏着的可是专门为他们盗运珍珠,灭口渔民的人手,幸亏抢先一步,毁灭了证据,反过来倒打一耙,说此人贪墨了珍珠。
对方即便再敢说什么,由于名声早就污了,也无人相信,事实上按王世芳之意,是斩草除根,一不做二不休,但知县终究不是寻常百姓,突然暴毙是要上报京师的,田佳鼎那边终究不太敢,便将之打得半死,再发配到海南岛上去。
没想到距今这么久了,又听到了这个名字!
猛的一瞬间,王世芳恍然大悟:“原来……杀死方威的凶手是你……你的声音,好熟悉!”
隐隐约约,王世芳想到在哪里听过,只是怎么都不敢相信:“你?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”
“你不是听出来了么?不敢相信?我成全你!”
蒙住视线的布条揭开,王世芳的眼睛先是眯了眯,然后猛地瞪大,映入眼帘的一张青肿的面庞,令他发出不可置信的呻吟:“郑郑郑……郑逸书……怎么会是你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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